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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学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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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 迫 症 改 变 人 生
2014-03-11 11:43  

这是一个闻所未闻的故事

这是一个天才少年的心理变态史

这是一部性格与命运的启示录

 

前言

 

在浩瀚的天空下,在时间的长河里,千万次追问生命和灵魂:我是谁?

    我时而下沉,跟弗洛伊德一起勘察潜意识的暗流,时而上浮,憧憬马斯洛自我实现的天堂。更多的时候,我被华生斯金纳强化负强化的绳索牵引着,身不由己。

人的心灵可以历经磨难而更璀璨,也可能轻而易举被一根稻草压垮。形形色色的心理障碍,集中反映了人性的敏感和脆弱,给患者带来难以名状的痛苦和煎熬。

我们每个人都是实现了百万亿分之一的可能性后,才来到世上的,单凭这一点,就值得我们为生命的神奇和独特性而自豪。每一个人都是独特的和不可替代的,然而,人的命运又是如此不同,使我们不得不面对不可测度的命运玄机喟然长叹。

我有超群的智商,这一点可以通过我从700多名高一学生中脱颖而出,跳级考上重点大学得到验证。但我的性格却有严重的缺陷,埋伏着后来导致强迫症几乎使我精神崩溃的隐患。二十年来,为了战胜强迫症和改造性格,我殚精竭虑,消耗了大量的心理能量,而这些能量本来应该释放到事业上,创造辉煌业绩的。

现在,我以一名患者和心理医生的双重身份来讲述我的经历,把自己独特的感受、思考和发现毫无保留地表达出来,滤去杂乱的无意义的残渣,从中透析出有益于人格完善的新鲜血液。

我的经历匪夷所思,我的内心世界波澜壮阔。

此书对那些同我一样渴望解脱心灵羁绊、渴望自我超越的人,可能有所启发。

 

 

                第一篇     奇特的经历

 

 

    往事历历堪回首

    花样年华弹指间

    秃笔戳到心痛处

    嘎然而止泪潸然

 

 

 

                         一、跳级考上重点大学

 

 16岁那年,我以骄人的高考成绩从高一直接升入一所著名的军事院校,制造了一点轰动效应。当我孤身一人登上南下的列车向武汉进发时,我茫然无知。高考成绩并不反映我的心理成熟度,除了数理化,我孤陋寡闻的程度令人惊讶。入学后,我写好平生第一封书信,竟不知如何发出去。悄悄跟在同学后面,学样把信投入邮箱,很快就退了回来。问同学,引他大笑,原来我没有贴邮票。我诧异,反复琢磨一个问题:寄信为什么还要贴“油票”?这也反映出当时的“票证情结”。食油奇缺,每人每月半斤,滴油如金,只好托关系走门子割点肥肉炼炼。

大武汉的繁华叫我开眼,在长江大桥上望江水浩浩东流,升腾起一种高尚的情感:我一定好好学习,报效国家。

第一学期考试,我各门功课全优,尤其高等数学得了全队唯一的满分。教数学的焦教员连连赞叹,说我了不起。我从小学到中学,几乎每次考试都第一,好像从没有下来前三名,而且从来没感到学习之累。再次强调我的智商,学习能力之强决非夸张。但从大二开始滑坡,学习成绩的下降速度,与我的苦恼度成正比。转折点业已模糊,但有件事对我的刺激极为强烈。

那时,兴老套的击鼓传花的把戏。鼓声一落,“花”在谁手里,谁就得出个节目,唱歌、跳舞、朗诵、说笑话,都行。有个沈阳的同学谈吐幽默,风度翩翩,博得满堂彩。大家都比较投入,玩得开心。突然,咚的一声,像砸在我的头上,脑袋一下子变大了。我吃力地站起来,脸胀得通红,浑身滋滋地冒汗。我紧张得手足无措,嗫嚅半天说不出话来,傻傻的笑。同学们一开始还起哄,看见我这熊样,就饶了我。可我尴尬得恨无地缝。从此,为莘莘学子展现青春光彩的“花”,就躲开我走了。

这件事沉重地打击了我在学习上建立起来的自尊和自信,那个击鼓的同学永远也不会知道,他那该死的一槌,惊醒了我的“自我”,使我险些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自我意识越来越强烈,我开始反思和评价自我。我开始明白,原来除了学习,还有许多更丰富多彩的生活内容,原来性格也可以散射夺人的魅力。而所有这一切我都低能得像个傻瓜。我思考着、苦恼着,找不到答案,产生了深深的自卑感。

 

                          二、三种自我

 

精神分析下震地狱,人本主义上撼天堂,行为主义在人间横行,心理学上的这三大思潮从不同角度对人的行为作出了解释。是哪些因素影响和决定了人的行为?精神分析学派认为是人深层潜意识中的力比多(性驱力),而行为主义则坚持由人所处的环境支配,人本主义从人类的基本需要出发,指出人的天性中有一种释放潜能、自我完善的倾向。

我个人认为,精神分析和行为主义理论较适合用来解释性格的形成,而人本主义理论可用来指导性格的健康发展和完善,提高人格的层次。人格涵盖性格,性格是人格的核心成分之一。结合自己的体会,我发现人格遵循如下发展模式:

 

无我——自我——接纳自我——开放自我——表达自我——超越自我(自我实现)

 

无我是自我意识觉醒前的混沌状态,自我是觉醒后的“我”。自我由三种成分构成,分别称为真实自我、现实自我和理想自我。现实自我是思考着、行为着的实体,真实自我是隐藏在实体后的动力定型,理想自我是自我设计和追求的一种理想人格模式。人生是一出戏,现实我是演员,真实我是以内在规律制约剧情发展的原型,理想我是指导现实我演好这场戏的导演。一个优秀的演员,既要服从导演的指挥,又要投入角色中感受原型内在的冲动。真实我说“我要如何”,理想我说“应该如何”。

真实我处于潜意识层,清醒着的自我平时不能觉察,就像电磁波,我们看不见,但它存在。

当主体人格处于“无我”状态时,现实我尚未觉醒,理想我尚未形成,真实我最活跃。幼儿对周围的一切充满好奇,不戴任何伪装和面具,自然流露各种欲望,对游戏的投入和专注以及从中获得的巨大欢乐,都令成人纳罕和嫉妒。我女儿一岁多时在童车上站着排便,兴奋得咯咯直叫来回奔跑。幼儿期是性格形成的关键期,我因此认为性格的本质特征在真实自我里。按精神分析理论,性格的形成是“自我”在“超我”的监督下,“本我”欲望有条件满足的结果。行为主义则认为性格是成人世界(环境)对儿童行为不断进行强化的产物,所谓积行成习,积习成性。教科书上说,性格是人对现实稳定的态度体系和习惯化了的行为方式。

人的一切心理问题都出在自我形成后。三种自我各自履行职责,潜意识中的真实我在暗中制约现实我,而理想我则对现实我施加强大的意识力量。现实我若能有效地协调真实我和理想我,就能顺利度过危险期,使人格得以健康发展和提升。

 

                       三、对性格的反思

 

那次击鼓传花惊醒了我的自我后,我开始审视自己的性格。

父母遗传给我的气质无疑是抑郁质的,这没办法。但他们胆小怕事谨小慎微的性格,通过暗示和模仿的机制,已内化为我的性格成分。在一个男孩子的成长过程中,父亲对他的影响不可估量。我父亲做事极为循规蹈矩,待人接物的礼貌有点过火。他骑单车,一进胡同口就下来推着回家,见人打招呼以免失礼。我不记得有第二个男人这样做。家里来客人吃饭,他从不让我上桌,而且必须在里屋待着,等客人走后才能出来。他从不开玩笑,家庭气氛沉闷。他说话拐弯抹角吞吞吐吐,显得底气不足。我父亲年轻时一直很健康,常自夸不知医院大门朝哪,但后来查出有点高血压,医生劝他不吃肥肉,从此母亲做的菜中就见不得一丁点。说到他怕事的程度,仅举一例:我家与邻居发生纠纷,姐姐和母亲在外面与他们争吵,而父亲躲在屋里没出来,他后来解释说刚下夜班睡得死,没听见。我和姐姐都不信。这件事深深烙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有一次我被一个坏孩子用石子打破了头,哭着回家,可父母既不去找打人者算账,甚至不敢通知其以蛮横霸道闻名的家长。他们的忍气吞声彻底消灭了我残存的一点攻击意识和攻击能力。父亲给我的印象永远萎萎缩缩、缩缩畏畏,我没见过他一次挺直腰板的自信,好想在我心理脆弱想退缩的时候,父亲振臂一呼,豪气冲天地带领我“冲锋”。父亲动手能力奇差或者根本不愿意动手,家中修修补补万事求人,我大学毕业时,他传给我一身人情债。我父亲早已仙逝,在此评论他没有丝毫不敬,只是为了研究我性格形成的根源。无论如何,父亲用他微薄的工资养活了一家六口人,而且对我的学习抓得紧,对我寄予厚望。

在我的性格特征中,首先给我造成强烈刺激的,就是极度的腼腆怕羞。其实从小就这样,但一直没对我产生大的负面影响,直到击鼓传花。类似的事件早在上高一时就发生过一回。语文老师让我站起来背诵高尔基的“海燕”,我刚开了个头:“在苍茫的大海上,风聚集着乌云”,就思维阻断,出现了暂时性遗忘。这是由于高度紧张在大脑皮层形成优势兴奋中心,按负诱导规律造成周围大面积区域的广泛抑制的现象。当时我面红耳赤、大汗淋漓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以致我的同桌见了我就“出汗出汗、红脸红脸”地喊了很久。我的性意识萌发较晚,直到15岁才刚刚抬头,喜欢看漂亮的女同学,知道在她们面前注意自己的形象,不过这种朦胧的意识还不足以使我把腼腆怕羞视为男性的致命弱点。见人脸红的毛病伴随我十几年,越克制越严重,苦不堪言。后来接触森田疗法,才知道这是精神交互作用的结果:抗拒某种感觉(症状)而失败,就产生焦虑,焦虑使患者越发关注那种感觉,感觉阈限的降低加强了感觉,患者就更焦虑,更焦虑使感觉更加强,如此恶性循环。

大学是才子云集的地方,尤其从大城市来的同学,不光学习好,而且见多识广,吹拉弹唱,各方面都特别优秀。而我在众人面前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相形之下无比惭愧自卑。我极力掩饰自己的羞涩,模仿别人想表现得自然大方,结果弄得更不可收拾。理想自我对现实自我说“千万别紧张”,真实自我接着说“就要紧张,因为紧张是我的性格,一直这样”。理想自我的指示我听见了并且努力按他的指示去做,但真实自我虽藏而不露却暗中较劲,一个前面拉,一个后面拽,最后理想自我败下阵来。假如现实我能觉察真实我的存在和愿望,接纳他而不是压制他,就不会有太多的烦恼。真实自我形成于幼年期,是个孩子,一味压制会导致他的逆反心理,纵使理想自我说得天花乱坠他也不理会。只有先接纳他并耐心地劝说和诱导,最好潜移默化地对他施加影响,他才能不断汲取理想自我的成分并内化为自身的特征。简单粗暴急于求成将使真实我和理想我彻底决裂,使现实我陷入莫名其妙的两难困境。

 

                       四、救人还是不救人?

 

意识的大坝一旦决口,潜意识的洪流就汹涌而至,我性格中的缺憾因子纷纷浮出水面,轮番攻击脆弱敏感的自我。我的神经就像灵敏度极高的天平,落下一粒尘埃就使它失去平衡。我必须倾尽全力制作平衡的砝码,结果天平越过平衡点更加摇摆不定。我开始失眠,辗转反侧中,希奇古怪的念头出现了:我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我为什么姓孟?我的祖先两千年前是何人,是否也像我一样见人脸红?……不行,赶紧刹车,明天还要上课呢。越强迫自己睡觉越睡不着,纷飞的意念像电影镜头掠过大脑的屏幕,有些镜头慢下来最终定格为一个问题,譬如碰上有人落水我救还是不救?路遇歹徒行凶我管还是不管?如果袖手旁观,必遭舆论谴责,那就假装没看见躲开,可良心上又过不去。还是应该救人。可是我虽然会游泳,但一口气憋不长,可能不但救不上来还被落水者抓住不得解脱,于是我开始为自己设计解脱的方法:抓他的头发、拧他的胳膊、托他的下巴……把他托出水面后,以何种游姿把他带到岸上也颇值得斟酌,蛙游、侧游还是仰游?一团乱麻。最后又觉得救不上来连自己一块淹死的可能性比较大。在我的想象中落水者不是他而是她,而且是个漂亮多情的少女。我若把她救上来她必对我感激不尽,并因此爱上我,想到这里我美孜孜地忘了自己姓啥。这件事美是够美,可我转念一想,万一我淹死了怎么办?于是又开始新一轮的分析权衡,仍不得其解。关于路遇歹徒行凶的联想差不许多,当然被害人最好也是美丽的她。她大声呼救,我冲上去三拳两脚把歹徒打跑,或者经过一番激烈的搏斗,我负了伤她温柔地给我包扎伤口。话说回来,我有这个本事吗?瞧我这瘦不拉叽的书生样,不被凶残的歹徒打死才怪!我就这样想啊想,直到天亮。

大概就在这个时期,我开始手淫,而且越来越频繁。我那时的性知识可以说一片空白,简直就是性盲。记忆中,从未听父母谈起过有关性的话题,他们筑起“性”的铜墙铁壁,等我用青春的躯体去撞得鲜血淋漓。

小时候家中几乎没有藏书,桌子上只摆着几本毛主席语录和毛泽东选集,也没有收音机和电视机,村里倒有一个大喇叭,整天呜哩哇啦唱样板戏,揭批四类分子。村里有一个姓孙的反革命,社员在地头上开他的批斗会,因为有人揭发他在家里翻出“变天账”,扬言蒋介石要反攻大陆。基干民兵怒愤填膺冲过去喂他一顿革命铁拳,就见他奄奄一息说吃不消了。所以那个时代藏书是很危险的。有一天大人都不在家,我因闲得无聊,就到处乱翻,发现床底下有个破纸箱子,箱子里有几本发黄的书。其中一本大概是关于道德和法制教育的,说有一名革命干部因经不起资产阶级腐朽思想的侵蚀,与一女青年发生了不正当的肉体关系,从而被清除出革命队伍。还有几个强奸犯被判死刑的案例,犯罪过程描述比较笼统,都是到那种关系上点到为止。我尚不十分明白那种关系究竟怎么回事,却感到一种异样的兴奋,我后来又偷着把那本书拿出来看了好几回,而且浮想联翩。我意识到男女之间的那种关系是不正当的、见不得人的,但搞不懂为什么使我兴奋,想压也压不住,只是后来才被紧张的学习转移了或掩盖了。这就是我上大学前获得的唯一的性知识,如果这也可以称为性知识的话。哦,还有一次在生产队的菜地里拔草,有个大孩子讲,他问一个在妇产医院上班的人看见了什么,那人回答:“操,黑糊糊的,啥也看不清!”这句话使我产生丰富的想象,长达数年。

晚上胡思乱想睡不好,白天上课时就哈欠连天昏昏欲睡,使劲拧大腿,强打精神,只觉头晕脑胀,眼前金星飞转视线模糊,教员讲的啥黑板上写的啥,一概不知。我以为都是手淫惹的祸。每次手淫都伴随悔恨自责,背上了沉重的包袱。那时书籍和报刊光讲手淫的危害,教导青少年要树立远大理想,用坚强的意志克服这种恶习。我为此深感忧虑和恐惧,觉得身体要垮了。以后才知道手淫其实与正常的性行为并无本质差别,只要不过度,不仅无害而且有益,尤其对成长期的青少年,手淫是释放积聚起来的性能量的有效途径之一。而当时使我深受其害的,不是手淫本身,而是对它的错误认识。我本就内向孤僻,现在更把自己封闭起来,独来独往,默默地一个人咀嚼苦果。

我敏感多疑,自暴自弃,没有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我发现所有的同学都比我快乐洒脱,就更寂寞难耐。我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兴趣,只关心自己,在日记上倾诉苦闷。我越是急于摆脱就越是事与愿违,有两件屁大的事更增加了我对自己性格的不满。第一件事:某天晚上全区队看电视,坐在我后面的同学把脚放在我的凳子腿上不停地抖动,我感觉凳子鼓鼓涌涌的挺别扭,就回头看他以示不满。黑暗中不知他注意到没有,但他的脚好像收回去了。可没多会儿,那只臭脚又来了,而且抖得更厉害。我心里很矛盾,想制止又怕得罪他,最终也没有鼓起回头再看他一眼的勇气。我整个晚上都在考虑该不该回头警告那个抖腿的同学,电视上演的啥根本不清楚。这个抖腿的镜头日后在我脑海反复出现,因为我在如何对待这种事上一直拿不定主意,尽管我切实感到自己怯懦窝囊,尽管有时觉得这算什么事儿,但仍然控制不住地想想想——再碰上抖腿的怎么办?第二件事:有一天早晨起床后,临床的同学说我打呼噜,我说我从来不打呼噜,你一定听错了,是别人打的。可他说就是我,而且打得他睡不着觉。我对这件事想了一整天,耿耿于怀:我怎么会打呼噜呢,不可能呀!当天晚上就不敢早睡,屏心静听,旁边两个老兄终于鼾声如雷,声震屋宇。我还是不知道自己呼不呼,但别人在呼已确定无疑。第二天我把这个发现告诉他,没成想他听后哈哈大笑,说他早就知道,接着生动地向我描述某某的鼾声高亢激昂,某某的低沉悲怆,而他俩的打呼水平比起隔壁的高鸣来就不行了,人家五音齐全字正腔圆不让帕瓦罗蒂,那才叫艺术家。还有李振业这小子,那天因爬墙外出被队长罚站两小时,是标准的立姿,害得他晚上打呼噜只有5和7两个音节。我的天,当我被他一句话搅得寝食难安时,他压根就没拿我那小儿科的呼噜当回事,更让我纳罕的是,别人的呼呼噜噜也能给他带来偌大的快乐。这不能不对我有所启发。

由此可知,我敏感多疑的程度已接近极限,比方说,我跟谁打招呼,人家没反应,或者很久没收到某人的回信,我就得反复检讨自己,回忆所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是哪里不小心得罪了人家。伴随神经衰弱的加重,强迫症状产生了,尽管那时我还不知道这个名词,也搞不懂那些难以克制的念头和动作究竟咋回事儿。

 

                       五、强迫症心理分析初探

 

强迫症,全称强迫性神经官能症,是神经质症的一种,其症状是患者明知某些念头和动作不合理、毫无必要或毫无意义,但竭尽全力也不能克制这些念头和动作的反复发生,患者为此深感焦虑和苦恼。

按巴甫洛夫的条件反射学说,患者由于情感体验过于深刻,在大脑皮层某个区域形成顽固的病理惰性兴奋灶,使兴奋过程向抑制过程转换发生困难。所以,只有反射行为(症状)重复多次后,才能平息兴奋灶的兴奋,使患者减轻紧张和焦虑。而精神分析则认为,强迫症是患者被压抑的潜意识能量的一种释放形式。患者的意识认为重复某些念头和动作是不正常的,但深入分析就会发现,难以克制的症状背后隐含某种意义。

强迫症的性格基础是强迫性个性特点:自卑、内向、敏感、刻板、追求完美等。这种人心理防御意识太强,一旦遭遇挫折,容易体验到剧烈的心理冲突,从而导致对自我的强烈不满。强迫症本质上是患者无力应付现实的自慰行为:旺盛的本体能量向外释放的渠道受阻,只能以某种仪式性的念头和动作获得替代的满足。由于患者的注意力全部粘着在症状上,软弱的自我因离开现实环境而获得暂时解脱。问题出在患者有较强的自知力,知道强迫行为是不合理不正常的,就竭力抗拒和抵制,但抗拒和抵制又往往失败,在森田正马看来,产生了所谓精神交互作用的现象。正常人也有重复念头和动作,不过这种重复都能找到较为充分的现实理由,所以也就不会去主动克制,也不会伴随苦恼。譬如,你出门时正在考虑问题,忘了房门是否上锁,回去检查一次就放心了。然而,强迫症患者检查了好几遍仍担心有闪失,他对自己总持怀疑态度,用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注意力,指向万分之一的可能性目标。强迫症原来叫做精神衰落,这是一种精神的萎缩和自残。

在与强迫症的搏杀中,我先用行为疗法的原理,把一个橡皮筋套在手腕上,当症状出现时就弹拉它以转移注意力。我试图依靠顽强的毅力来克制强迫症状的发生。后来我认识了弗洛伊德,再后来是森田正马,我把两家学说糅合起来,发现了强迫症的形成机制,而且大彻大悟,获益匪浅。

道家言,顺其自然。这句话人人皆知,而且常挂在嘴上,但要真正理解顺其自然的涵义并能依此而为,就不那么容易了。人类对付洪水有两个办法,一是堵,二是疏。先加高大堤,强堵,堵不住再扒个口子分流,疏。我们的思维定势往往先想到堵,甚至只想到堵,因为疏导分流的代价太高,且有许多不可测因素。但是,心理的堤坝往往难挡由强刺激突然激活,或由弱刺激长期积聚而压抑的潜意识的洪流,这是一股巨大的能量,意识若不能尽快扒个口子将其分流到安全地带,它自己就会从心理防御最薄弱的地方冲出来,造成灾难。行为疗法的原理是“堵”,精神分析疗法和森田疗法的原理是“疏”,从心理治疗的角度看,堵和疏各有千秋,不过,除非患者的意志力惊人的强大,就不要自己去硬堵,话说回来,如果有那种超人的毅力,就不会罹患强迫症。

森田疗法的精髓是顺其自然,为所当为。森田告戒患者,要承认症状是自我的一部分,要接纳他,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为所当为。可是,患者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呢?往往道理很清楚,可就是做不到,因为患者认为强迫症状是极其荒唐可笑的,毫无道理。看来,我们只有为强迫症状找到某种意义或合理性,才能使患者真正接纳它,进而做到顺其自然。

我觉得,一切心理障碍的产生都可归于人的真实我和理想我的冲突,冲突导致自我的分裂。真实我与理想我的反差越大,冲突就越大,现实我(自我)就越难以调和。以我为例,我的真实我是自卑怯懦的,而我的理想我却勇敢自信,当理想我指示现实我必须勇敢自信时,却忽视了真实我的力量。结果,现实我明知应该按理想我的要求去做,可就是做不到。理想我的每次失败,都会使现实我后悔和忧虑。我曾经深陷后悔和忧虑的误区不能自拔,消耗了许多心理能量。理想我认为有些事即使出现了失误,也不应该后悔忧虑,因为这于事无补,但现实我偏要后悔忧虑,因为他没按理想我的要求去做。理想我烦了,不停地呵斥:“够啦够啦,到此为止吧!”现实我一激灵,认为理想我说的对,不再继续刚才的后悔忧虑,但新的后悔忧虑又产生了,这次他后悔的正是刚才的后悔,忧虑的正是刚才的忧虑。这叫后悔着你的后悔,忧虑着你的忧虑,我十几年走不出这个怪圈,被折腾得奄奄一息。忘了谁说的:“悔恨过去等于挖出已埋的尸,忧虑未来等于自掘坟墓。”我的理想我充分认同这句话,可关键时刻就是不起作用。我由此发现潜意识的力量是多么巨大,我更加理解了性格决定命运的玄机,因为性格的根深深扎在潜意识里,是真实我的特征之一。我后来彻底摆脱了后悔和忧虑这两个魔鬼的纠缠,是由于认识到我的所作所为都是必然的和有意义的,有些行为是意识赞成潜意识反对,而有些则是潜意识赞成意识反对,也就是说,我的一言一行不是出于理想我就是出于真实我,他们都是组成我完整人格的必不可少的成分,我没有理由也不可能排斥其中任何一个,尤其是最容易被漠视的真实我。有了以上认识,回头再看强迫症症状,就变得好理解了。症状是有意义的,那只是被压抑太久的真实我出来放风,舒展一下筋骨而已。无能的现实我为了理想我残酷打压真实我,真实我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自己在自我心理防御的堤坝上扒个口子冲出来,巧妙地戏弄现实我却不着痕迹。理想我自以为自己的力量无比强大,试图完全支配现实我,而现实我则被这种假象所蒙蔽,毫不顾及真实我的感受,错以为只要听从理想我的指挥就万事大吉。为了减轻自我的冲突和焦虑,大胆放真实我出来吧,让他尽情地表演一番,没什么大不了的。意识之弦绷得太紧会折断的,适当松一松不会出大乱。请别担心,真实我不会永远赖在外面招摇,时间长了他就会自觉没趣,因为他就是冲着与理想我较劲才出来显示一下自己的力量,人家都不搭理他了,他还折腾啥?他必偃旗息鼓,慢慢回撤,因为他的居所在潜意识,他本不喜欢张扬,是现实我逼他那样做的。

 

                                

                  六、强迫症开始向我进攻

 

我最早出现的强迫症状是强迫性对立思维。

前面讲到的关于救人还是不救人的穷思竭虑,是我想象的产物,而现实中一些微不足道的事件更触动我那根敏感的神经。譬如,洗澡用肥皂还是香皂,竟成为我绞尽脑汁思考的问题:香皂太贵,肥皂据说碱性太大对皮肤有损。我反复衡量比较用肥皂和香皂的利弊得失,犹豫不决,结果不管实际用的是肥皂还是香皂,都令我后悔忧虑。这就像布利丹的驴子,因位于两堆草中间不知吃哪堆好而活活饿死。我的心力倾注在这类毫无意义的事情上,苦恼的程度正常人是难以想象的。一封信放入信封,用过量的胶水粘牢封口和邮票,因为我总担心在旅途中封口可能裂开、邮票可能脱落。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确定没问题后投进邮箱,很快就产生怀疑,又不能取出来再检查一遍,心里就焦虑不安,耿耿数日。信半路遗失怎么办?信的内容被人看见了怎么办?要不要再补写一封?……朋友,难以言表的苦恼犹如钝刀割颈,虽无剧痛却压迫得我难以喘息,我恨不能一把利剑直接穿透心房,那才叫痛快呢。你知道吗,这就是我大学生活的主要内容啊。后来又毫无理由地感到浑身别扭,动不动就整整衣领、抻抻衣角、打扑打扑肩膀和裤腿,总觉得身上哪个地方不板正或有污迹,我必须反复检查和拂拭。有段时期,我的注意力集中在左裤腿,看了又看,也没发现任何问题,可就感觉不得劲,控制不住地看看看摸摸摸,抬起腿低头审视仔细研究,又不得不在人面前加以掩饰,结果弄得左腿像灌了铅般沉重,走路都有点滑稽。桌上的物品也觉得摆得不是地方,拿起来换个位置,又觉不合适,换来换去,意乱心烦。我的字是写得不好,开始练,想不到字又成了我的强迫对象之一。我一边写一边检查,往往一个字写了涂涂了写,达十数遍,越写越别扭,注意力就全粘着在这个字上了。平时尚无大碍,上课时就乱了套,因为一直与字较劲,以致于根本没法听讲,连笔记也记不成。

正因为我明明知道这些重复行为不合理、毫无必要,而且又怕被人发现,所以才去拼命克制,但是越克制就越重复,越重复就越痛苦。这种痛苦常人难以理解,我只能默默地独自承受,这几乎要了我的命。能说出来的痛苦算不了什么,无言的痛才是锥心彻骨的痛啊。

 

                       七、都是鼻炎惹的祸?

 

窗外那棵小树裸着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地战栗。我的心在哭泣。

从小患有慢性鼻炎,十几年并无大碍,现在重又发作,而且来势凶猛:鼻塞、头疼、眼冒金星、天旋地转。现在想来鼻炎症状与我当时的心理状态密切相关,或者不如干脆说是抑郁的躯体化。由于我缺乏心理学和心理健康的一般知识,以为上述症状都是鼻炎惹的祸。什么强迫、抑郁、焦虑、疑病、恐惧等等,这些心理障碍的概念都是后来才知道的,我当时对自身出现的强迫症等一系列心理问题一片茫然,认为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天下只有我一个人有此怪病。鼻炎犯的正是时候,在困惑不安中,我一股脑把所有问题全归于鼻炎,还有一个潜在的原因,那就是躯体疾病可以博得别人的理解和同情。

我切切实实感觉鼻塞头疼的厉害,就到校医院看医生,医生问了两句,认为是感冒,开了几片药就把我打发了。我想开个病假条休息两天,医生说又不发烧别那么娇气。如此这般,症状越来越严重,写信告诉家人,给我寄来了专治鼻炎的霍丹丸。服用后效果不显,而且睡眠越来越糟,不是难以入睡,就是被恶梦惊醒,有时呆望天花板彻夜不眠。白天又得坚持上课,我感觉快支撑不住了。有一天出早操时差点儿晕倒,同学忙把我扶回宿舍休息,还请示队长给我打来病号饭。我的精力全不在学习上,上课听讲的效果等于零,我只能在状态稍好时借同学的笔记自己补一补。是这样,我的考试成绩持续下降到及格线,自尊心受到严重打击。学习任务越来越重,我那点天赋的智力储备也差不多耗尽了,我已身心疲惫,感觉再熬下去有可能全面崩溃。退学的念头一萌生,自己先吓了一跳。那时大学生被称为天之骄子,我们又是文革十年断层后从地方录取的首批学员,我忘不了跳级考上重点大学给母校和家庭带来的荣光,这样回去如何见家乡父老啊。可是,我的心理承受力已接近极限,急于逃避给我造成心灵创伤的大学环境,幻想到农村去过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简单生活,也许我的所有苦恼就会烟消云散。怎么办怎么办?在剧烈的心理冲突造成的恍惚中,大学生、军人、家庭、社会、前途、责任、义务等一切都不存在了,生命是如此荒谬,人生全无意义,一了百了是摆脱心理困境和痛苦的唯一办法。我设想了好几种自杀方案,包括上吊、喝药、跳楼,在长江大桥上飞身而下等等,当然,在见义勇为的壮举中献身是再好不过了,可那需要机遇。但是,当我想到死时痛苦的惨状以及死后未知的归宿时,我又产生深深的恐惧,再也没有勇气实施所设想的任何方案。再说我也不甘心就这样熄灭生命之火,即使想死也应该在死以前弄明白在我身上发生的一切究竟怎么回事儿。一旦做出选择,我渐渐平静下来,一头钻进图书馆,从书中寻找答案。我终于知道世界上还有一门叫做心理学的科学,人身上还存在一种完全不同于躯体疾病的心理疾病。与心理学第一次亲密接触后,我深深爱上了她,着了魔似地卷了进去。是心理学救了我的命,而且一直在指导我艰难的人生。

答案是找到了,痛苦却无法解除。当时我国的心理咨询和心理治疗事业尚是空白,这方面的书籍也少得可怜,心理医生这一称谓更是闻所未闻。心理疾病给我造成的痛苦,我还得自己品尝、慢慢地消化,我认为我已没有余力完成学业了,所以我还是递交了退学申请书。退学的理由是严重的鼻炎和神经衰落,需要回家治疗和休息。学员队楚教导员大吃一惊,说他决不能让一个学员掉队,他热心地带我到161医院检查,五官科、神经科、内科都过了一遍,诊断结果五花八门,什么鼻窦炎呀、血管性头疼呀、眶上神经疼呀等等,没有一种与心理疾病沾边。教导员鼓励我要树立战胜疾病的信心,坚持一年半,完成学业。回校后,他安排我在校医院住了一个星期。他嘱咐区队干部对我特别关照,告诉我有困难找他。他还写信向我父亲通报我的情况让他放心。我由衷感谢队领导和亲人的关怀,我必须坚持下去,以不辜负他们的期望。于是,我收回退学申请,以顽强的毅力投入到专业课的学习。

 

                    

八、开始实施两大工程

 

我一边学习一边开始实施影响我终生的两大工程:改造性格和战胜强迫症。

性格决定命运,这一古老的命题已逐渐为人们所认同,可是性格是如何决定命运的呢,它的作用机制是什么?二十年来,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人的命运在排除一些不可测因素后,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自我的选择。生与死是不能选择的,这就是命,在命所界定的框架内,自我可以对人生走向和生活方式做出选择,这种选择可能是有意识的也可能是无意识的,此谓运。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命由天定,运在人为。命运,是先天和后天的混合。性格是个性心理结构的核心,是一个人行为的准备状态和心理定势。一个人做什么,怎样做,即选择什么,主要由其性格支配。也就是说,性格是自我的选择器。

自我这一概念,有时特指现实自我,有时涵盖它的三种成分:真实自我、现实自我和理想自我。我认为,从动力学角度,可以把人视为一个具有本体能量的复合体。本体能量包括生理能量和心理能量。生理能量储存于人的肌肉、骨骼、腺体和神经组织内,与生理需要相联系,心理能量则无明显的物质载体,它是人特有的储存于人的意识和潜意识中的内驱力,与心理和社会需要相联系。意识能量属于理想自我,由意志控制,潜意识能量属于真实自我,由情绪激活,这两种能量都单独或同时对现实自我(自我)发生作用。性格是自我的选择器,通过它选择本体能量释放的渠道和方式。自我力求理想我和真实我的协调整合,使两种能量形成合力。不过,性格的选择却倾向于真实我,因为它的根深深扎于潜意识,在自我觉醒前混沌未开的“无我”状态时,它就基本定型了,那时它只认得真实我,而且与其相处融洽。性格内向的人一般情感比较敏感细腻,心理能量喜欢向内释放,这是他真实我的愿望,如果理想我硬要使能量改道,自我就产生烦恼。一切心理问题都出在理想我与真实我的矛盾和不可调和上,出在自我对理想我的盲目崇拜和服从,出在自我对真实我的简单粗暴和压制上。我的性格是自卑的腼腆的,这是我的真实我,而我的理想我却大方自信,我在联欢会上表演节目时紧张、红脸、出汗,是性格导致的必然,是真实我的表现,但自我屈从于理想我的压力,拒不承认和接纳,才使我坠入苦恼的深渊。我们往往以为理想我足够强大,能够左右自我的行为,却完全无视真实我的存在,而实际上在与真实我的较量中败阵的常是理想我,这就是人总感到苦恼多于快乐的根源。有两种情况理想我可以战胜真实我。其一,真实我主动撤退和解,因为他得到了自我的承认和尊重;其二,真实我同化了理想我的某些特征,并内化为自己的一部分。理想我的胜利给自我带来满足,产生强大感和成就感,但如果得不到真实我的认同,现实我在摘掉面具后将感到压抑和不快。

当自我意识到在“无我”状态时由父母和环境塑造的性格结构,与新的环境极不适应时,理想自我浮出水面,自我开始了改造性格的努力。我们知道,性格一经形成就具有极大的稳定性,改变性格之所以艰难,就在于性格形成于人的童年,它的根扎在潜意识里。人在行为时明明知道应该如何如何,可往往身不由己,这说明意识力量远没有潜意识力量大。因此,意识的理想我要想对潜意识的真实我施加影响,必须遵循潜意识喜欢暗示的特点,在尊重和接纳真实我的前提下,循循善诱、潜移默化,而简单粗暴急于求成必遭真实我的强大阻抗。一个演员知道必须自觉地服从导演的指挥,可是表演仍然不到位,这是由于忽视了对角色(原型)的体验,不能完全投入角色的缘故。他只有摸准角色的脉搏,并感受其内在的冲动,才能将导演的指令内化进角色中,创造性地演好角色。演员必须明白,对导演的指令是否认同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角色认同。导演指示演员:“流眼泪!”说一百遍都白搭,因为此刻想哭的不是演员而是角色。如果导演大发雷霆,把演员吓哭了,流出的眼泪却与角色的性质不同,效果也不同。只有进入角色,眼泪才能自然流淌。同此理,理想我命令自我流泪,必须先巧妙地使真实我产生哭的冲动或需要,周而复始,真实我就把“哭”的要求内化为自己的一个特征了。

由此可知,性格的改造就是真实我逐渐同化和内化理想我的过程。改造性格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所以多数人都不愿意尝试。由着性子来,跟着感觉走,多自在!心理能量习惯沿阻力最小的渠道释放。在人的一生中,理想我随着环境的变迁和自我的发展要求不断改变或充实自己的形象。自我对理想我的追逐,如果得到真实我的认同内化,将使性格不断得到改善,放射出更眩目的光彩。

 

改造性格和战胜强迫症,这两大工程之艰难超出我的想象,我为此耗尽心力,流干了青春的血和泪,付出了我的前半生,直接造成了我在事业上碌碌无为的现状。

我为什么发誓要彻底改造性格呢?除了上述与环境极不适应而遭受重大精神刺激的因素,我还认识到良好的性格是心理健康的基础,我更进一步发现了性格本身所具有的魅力,也就是说,我心目中的理想自我成型了,并高高矗立起来。

人的一切行为都是本体能量激发和释放的过程,有的行为受意识能量支配,有的受潜意识能量驱使,有的受两种能量的联合策动——这是最理想的情况。我惊喜地发现,我的任何一种行为都是有道理的和有意义的,它不是得到理想我的认可,就是得到真实我的认可,或者两者共同认可,绝不存在两者都不认可的情况。真实我和理想我都是自我的一部分,我必须公正地对待他们,尊重他们任何一方认可的行为。这样,我就没有理由为自己的“过失””或“错误”过分的后悔自责了,比方说,当我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导致了理想我的不满,殊不知那正是真实我驱使我那样做的。这样一想,一切释然,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必跟自己过不去。可我当时就是不明白这个理,残酷地怀疑和悔恨自己的所作所为、一言一行,并产生深深的忧虑。我过分关注自我,过分在乎别人对我的评价,走进了寻求赞许的误区。我的苦恼来自自我对理想我的盲目追逐和对真实我的激烈排斥,急于树立起一个崭新的形象,好让人刮目相看。

 

清醒的自我首先向性格中的内向自卑发起挑战,具体的做法就是寻找各种机会,锻炼自己的说话能力。我在日记中写道:“话能销愁解闷,话能使人变得活泼开朗,话能证明一个人的存在,能部分体现其价值。为了治病,为了改变性格,多说话吧!”我最佩服教专业课的王教员,他不仅能说会道,而且特幽默,竟把枯燥的《炮身设计》这门课讲得妙趣横生,引得同学笑声不断。大家都喜欢和他聊天,毕恭毕敬听他传招,他说:“首先要敢说,不要有什么顾虑,脸皮薄没关系,一天厚一毫米,慢慢就变得厚如城墙。说话要干脆利落,不要怕说错,即使说错了也比吞吞吐吐不知所云好得多。”王教员是我的第一个理想我。我开始主动找人攀谈,在开会时主动要求发言,尽可能表现自己。但真实我和理想我反差太大,发生激烈冲突。在理想我“说说说”的督促下,我终于敢说话了,但话一出口,立马产生怀疑,从说话的语气和节奏,音量和音高,到话的内容的选择安排,最后连该不该说都成问题。接着考虑再遇到类似场合时说什么,怎么说,如何才能使自己不紧张红脸……

我向性格中的老实怯懦发动了第二轮冲击。我小时候被人欺负的情景一幕幕浮现出来,我认识到老实人是被人瞧不起的,发誓改变现状。我在日记中写道:“想起父母的老实软弱,想起我的创伤和痛苦,我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愤怒和力量。我豁出去了,到顶不过是个死!”心理学家张耀翔指出,从小没打过一次架的男人,他的心理健康就少了一份。在我的性格中,极端缺乏攻击意识和攻击能力,在“无我”状态时我对此感受不深,而现在这一极不符合男性角色的特征强烈地刺激着我。我留心观察身边的同学,发现刘加能对任何事都随随便便蛮不在乎,苗锦脾气火暴有抗上的胆量,田福庆幽默风趣,许少文举止潇洒,全区队没有一个人像我这样窝囊。理想我不停地给我打气,怂恿我:“进攻,进攻,进攻,找人干一架出出气!”可真实我却怕得罪人,怕得要死。结果,甭说打架,在人前连句大话都不敢说一句,我为此深深地悔恨自己的无能。同时,我对给人造成的谨慎老实的形象极度抵触,并试图扭转,产生了病态的敏感,只要一听人家说我老实,就难受得不行。

我力图改变的第三个性格特征是过分认真刻板,患得患失。我借了同学一个信封用,就一直想着这事,等到周末赶快跑出去买了来,并郑重其事的还给他。如果别人借我一个信封,我同样好几天放不下,直到还我。我家里穷,我把每月的津贴都攒起来贴补家用,全区队就只我一人没有手表和计算器。我花不到十元钱买了块马蹄表,它滴滴答答跟了我二十多年,现在仍在我的床头柜上,跑得贼准。

毕业设计需要进行大量的运算,我不得不借别人的计算器用,心里就觉得欠人家的情,经过一番动机斗争,拉开了计算尺。计算尺虽慢了点,只要心里坦然就行,可我又觉得,借同学的计算器一用也没什么吧?这就成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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